
1948年10月24日午后,辽西上空阴云翻滚,黑山西坡阵地硝烟难散。几百米外,国民党军炮兵群正把密集弹幕倾泻在一片残破的土丘上,那是第29师85团的防区。炮火间隙里,一位身材并不魁梧的中年指挥员端着望远镜,冷静捕捉敌队列的每一次松动,他就是刘转连。那天的黑山阻击战,他与部队鏖战三昼夜,最终拖住廖耀湘“西进兵团”无法前推,为辽沈战役的最终合围赢得决定性时机。
溯源到1912年9月11日,湖南茶陵石陂村秋风烈烈,刘家添了一个男娃。谁也想不到,这个早年丧父、母改嫁的苦孩子,会在半个世纪后佩戴中将军衔,手握一级八一勋章。少年刘昌发(后改名转连)干农活、放牛、打短工,泥土里的艰辛锻出韧劲。1926年,北伐军经过茶陵,农民协会迅速扩张,十四岁的他加入童子团,第一次摸到清乡团缴获的杂牌步枪,心里那团火便再未熄灭。
1930年春,茶陵县游击队悄悄集结。刘转连报名参战,三个月后转为中共党员。9月的一天,他带着整排骨干参加红军湘赣独立师,从通讯排长起步。两年后,部队改编为红六军团第十七师五十团,刘转连升任五连连长。枪林弹雨里,他的嗅觉越来越敏锐,敢在敌人火网中硬插缺口。1935年6月的宣恩忠堡伏击,正是他名声初起的战例。
当年6月14日清晨,在构皮岭山谷,红二、六军团围拢张振汉部。突破口选在崖壁最险处,刘转连率五十团二营突击,先以三十勇士夜渡清水河,再投入主攻。紧凑的冲锋打乱敌旅纵深防御,张振汉仓皇落网。战后统计,歼敌两千,缴枪千余,忠堡成为贺龙指挥体系里一场经典速决战。
忠堡胜利没能阻住蒋介石的增兵。9月,130个团的新“会剿”迫近,红二、六军团决定向西北突围。11月19日晚,沅江畔秋雨凄冷。刘转连负责强渡醴水与沅江。敌人在对岸筑起双层火网,他搜得下游可徒涉浅滩,亲率二、三营夜渡成功,一举冲垮十余座碉堡。营救火力被压制在滩头的一营后,他又指挥修浮桥迎主力过江。天将拂晓,王震翻身下马,拍着他肩膀低声道:“前面再有要隘,还是老规矩,你们先上!”
随后的贵州扎佐夜袭更显其以快打快的本色。一天一夜急行军两百里,正赶贵阳保安团两个营进驻扎佐尚未固守。无炮火支援、弹药有限,刘转连要求“靠近再打”。夜幕下,红军战士贴墙、破洞、灭火力点,仅三小时便吃掉一个营,余部溃散。他紧跟形势,再夺黔西县城,为红二、六军团西征铺出暗夜捷径。
进入川黔交界后,大定至毕节公路成为敌援必行之路。1936年2月,将军山伏击战登场。刘转连临时兼任十七师长,利用地形把伏击圈前推,待敌第十三师两团拉大距离时突然收口。一个多小时,七连敌军灰飞烟灭,敌后续部队被吓得不敢踏出大定一步。军团获得珍贵半月补给整训,陈伯钧感叹:“山口一堵,整座毕节都安静了。”
7月1日,甘孜草原热浪翻涌,红二、六军团与红四方面军会师。朱德把49团扩编为“模范师”,刘转连任师长。10月的罗家堡突围,他再显随机应变。当军团后勤被敌切断后,他抓住敌抢物资之际猛攻,一举夺回骡马与弹药,带师从缺口杀出。刘伯承特地表扬:“模范师善抓瞬时战机,这是战略转移里难得的锋利锥子。”
抗战全面爆发,红军改编为八路军。359旅一分为二,王震率旅部部分和717团入晋西北。1938年春,岢岚“三井镇夜袭”打响。刘转连先封水源,困敌空城,后乘敌退却之机追至三井镇,夜战歼敌三百。连环追击下,五寨、三岔堡、神池相继易手,晋西北抗日根据地版图骤然扩大七县。
同年10月,涞源外的“四十里峪回马枪”更是经典。前两天不见援敌踪迹,高层命部队撤伏,他却断定日军必以为“安全通行”,向旅部主动请战。17日晨,三十余辆满载援兵的汽车排成长龙开进山谷。伏击号角一响,排头地雷、明铺拦腰截断,717团从两侧冲杀,毙伤敌军四百,缴获军需车数十。田原大队长剖腹,四十里峪响彻山谷的爆炸声成为晋察冀边区破围的锐啸。
1939年5月,五台山初夏寒意尚存。铜钱沟阻击中,日军飞机大炮合围之下,刘转连指挥部队机动穿插,夜引部队翻越北台岭。上下细腰涧偶遇敌大队,天未亮,他凭一句“杀他个措手不及”,令警卫连先占制高,再回马堵口,激战至次日下午全歼五百余敌。缴获的五门山炮化作359旅炮兵营的初生装备。
太行抗战三年后,359旅调回陕甘宁,南泥湾大生产运动如火如荼。刘转连任旅参谋长,负责将部队训练与生产结合。粮棉自给率大增,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提“南泥湾精神”时点名“刘转连同志体会颇深”,足见其功。
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,第359旅南下途中接电“立即北上”。11月14日,零下二十多度的沈阳站外积雪没膝,359旅番号恢复。北满土匪与日伪残余勾连严重,他亲率部队夜穿原始森林,强攻珠河,既歼千余匪,又摸清林区行军规律。两年后剿灭合江“四大旗杆”,缴炮十九门,保住粮仓东安,佳木斯街头合影时,他笑得格外轻松,那是硬仗后的释然。
1947年1月,独立一师成立,刘转连任师长。苇子沟防阻出现重大疏漏,他自请处分被降为副师长。一个月后,在吉林外围以七小时歼灭敌六十军一个团,俘其团长,刘亚楼大手一挥:“职务照旧,带兵继续。”他又回到师长岗位,同年8月转为十纵二十九师。
黑山阻击是刘转连戎马生涯最艰烈的一幕。1948年10月23日午后,敌五个师配合百架飞机扑来,弹雨砸得前沿阵地尘雾遮天。第85团工事被炸平,枪口冒着火却不后退一步。夜色中,第86团子弹打完,转而白刃撕杀。刘转连命预备队打逆袭,把失而复得的高地再次固死。三昼夜过后,敌军再无力前推。10月26日晚,他反手突击,一夜内拔掉李家窝棚、王家窝棚、林子岗三处顽抗,为全歼西进兵团扫清东翼。战后第29师改编为四十七军一四〇师,他率部横跨金钟河铁桥、攻占新河镇,守军瞬间崩溃,天津外围防线裂开致命口子。
1949年5月,他升任第四十八军副军长兼赣西南军区司令员,随后历任粤东军区、第三兵团、旅大警备区和沈阳军区要职。无论位置如何变动,刘转连的日程表里只有“训练”“调研”“带兵”,从未出现“休假”二字。直至1992年10月28日,在广州病逝,享年八十一岁。生前勋章无数,他却常说:“打胜仗靠的不是胸前几块铁,而是脑子里的章法和脚底下的劲。”一句平实话,道尽猛将本色。
黑山之后——鏖战津门的另一次锋芒
黑山战火尚未熄灭,第29师刚换装为第140师,刘转连旋即投入平津战役。12月13日黎明,津浦铁路北段寒风刺骨,金钟河铁桥矗立在雾霭中,桥面被敌炸毁一段,但桥墩尚稳。刘转连明白,若桥被彻底炸断,东北野战军渡河进攻天津将不得不绕行几十公里。于是他大胆下令:用工兵木桩先“搭毒蛇”——临时折叠栈道,再由419团尖刀连硬夺南岸。一营营长抱着爆破筒冲到桥中心时弹片撕裂肩膀,大喊:“弟兄们跟上!”仅七分钟,尖刀连就顶着机枪封锁抵达对岸。后续连队滚木抬桩,三小时内把栈道铺成,可以通过单辆卡车。刘转连站在北岸冰面,望着螺丝钉般移动的身影,低声嘱咐电台:“告诉纵队,车辆分批过,不许压桥中段。”下午,南岸宁河车站守敌试图反扑,被火力网打回。次日拂晓,大批辎重跨过金钟河,炮纵在南岸展开,天津城郊轰鸣震响。
接下来是新河镇鏖战。该镇为塘沽门户,交警第十总队据守,修有层层鹿砦。刘转连派137师正面牵制,140师侧翼穿插,夜半闯入敌炮兵阵地。一阵刺刀交锋后,敌军失去主炮,心理瞬间崩溃。凌晨一点,镇区火光映红天空,保安第五团高举白旗。俘虏被押出时,有人嘟囔:“都说刘师长的兵鬼魅,果真夜里钻地出来。”天津前线指挥所收到战报,只回一句:“很好,继续。”
金钟河与新河镇到手,塘沽之敌只能缩守码头,北宁线广阔通途完全落入东北野战军掌控。二十天后,天津攻坚总攻打响,重炮加城市近战,四十七军、四十八军并肩突入老城。刘转连全身泥灰,仍坚持在前沿指挥。天津解放,当地百姓自发送茶水,有老人悄悄拍他肩:“要不是你们打通铁路,咱们不知还要受多久罪。”他抬眼望向东南,炮火中的海河桥依稀可见,没有多话,只让警卫员把居民安置到安全区。
平津尘埃落定,四十七军南下入粤,随后华南战役、海南登陆、广西剿匪连战连捷。刘转连的“快、准、联动”打法得到部属默契配合,形成日后解放军机动作战的宝贵范例。岁月流转,黑山和津门的烽烟散去,可战地上那一道道被炮火犁出的沟壑,仍记录着一位猛将的指挥印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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